家诫

人家以道德为本而不在势力。父子至性在道德，夫妇至恩在道德，兄弟至亲在道德，长幼至爱在道德，婢仆至恭在道德，亲友至情在道德，以至读书为仕只在道德而不在富贵。故可仕、可止、可久、可速，各随其宜，庶几不为市井庸俗之鄙夫！思于此立志，是为正本，其本既正，万事无失，方能兴育才贤，保家求世。所谓道者，顺其当然之理；所谓德者，得其忠恕之德。故书此以告一家，咸当深省。

家庭的根本在于道德而不在势力。父子至性在道德，夫妇至恩在道德，兄弟至亲在道德，长幼至爱在道德，奴婢仆人至恭在道德，亲戚朋友至情在道德，以至于读书做官，也只在道德，而不在于富贵。所以可以做官，可以居家，做官时间可以久一点，也可以短一点，总之视具体情况而定，这样才能不沦为市井里那些见识浅陋的庸俗之辈。内心想着在这方面树立自己的志向，就是端正根本，根本端正了，无论做什么事才能没有过失，才能启发教育贤能之士，才能保有家庭，有益于社会。所谓的“道”，就是顺应事物本来应该有的规则，所谓的“德”，就是一方面尽心为人，一方面推己及人。写下这些话来给一家人看，希望你们都能深刻省察。

这篇《家诫》简短精悍，开篇以连串排比句强调家庭的根本在道德。今人“道德”一词连用，含义近乎“伦理”。古人是拆分开解释的，依照石龙先生，道就是顺从自然的规则，也就是天理，而德是忠恕。忠恕在儒家的语境里就是仁。《论语·里仁》篇载：子曰：“参乎！吾道一以贯之。”曾子曰：“唯。”子出，门人问曰：“何谓也？”曾子曰：“夫子之道，忠恕而已矣。”曾子对孔子一以贯之的仁道的理解就是“忠恕”二字。按宋儒程伊川的解释，忠，是尽心为人；恕，是推己及人。总之，忠恕是儒家处理人际关系的要则，一样适用于家庭成员，而且有血缘亲情，相对更容易体味到将心比心而做到忠恕，这是人伦之道，也是顺从天理。在这里，石龙先生可谓点出了“道”“德”二字于家庭的真义。

劝子侄为学文

圣学之在天地，犹粟菽①之济饥、布帛之御寒。饥寒逼人，无粟菽、布帛则死，然犹可旦夕而无，圣学则不可旦夕而废。吾家赖祖先积德数百年，至于今有此子孙，皆耳目聪明、四体充具，惟知富贵声利是尚而不知所以为学。吾则慨之、伤之，而深忧之，甚于饥寒以逼之也。

圣学在天地之间，就好比粟菽之于救济饥饿，布帛之于抵御寒冷。在饥荒寒冷威胁到人的生存时，人如果长时间内得不到粟菽、布帛的救助，就得死；但假如只是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缺乏它们，却还可以坚持下来。而圣学与粟菽不同的地方就在于，它是一刻也不能放松的。我们家依靠祖先数百年来积下的德行，到今天终于有了你们这些耳目聪明、身体健康的子孙，只可惜你们光顾着追逐富贵名气而不知道好好学习，我很感慨、伤心，并且为此感到深深的忧虑，那是一种比饥荒寒冷还要严重的紧迫感。粟（shù）菽（shū）：粟，谷子，去壳后叫小米，中国北方主要粮食作物；菽，豆类的总称。

夫所谓学者无他，致吾良知、慎其独①而已。苟知于此而笃志焉，则凡气习沉痼之私皆可决去，毫发无以自容。天地间只有此学、此理、此道而已。明此则为明善，至此则为至善。

所谓的学，无非就是“致良知”“慎独”而已。如果能够知道这一点并且专心致志，那么，你的习气、癖好中那些关于私欲的部分都可以去掉，一点也剩不下来。天地之间也就只有这门学问、这个理、这个道而已。明白了这点就是明白了什么是善，做到了这一步，也就到达了至善的境地。慎其独：儒家最重“慎独”，指在独处时或个人面对自己内心时谨慎不苟。

今诸子侄同此良知而不知以为学，虚度光阴，将同草木，遂成腐落，犹弗自觉，何也？使学之，则劳己之力，费己之财，父母恶之，先祖恫之，乡人贱之，如此而不学可也；今不劳己之力，不费己之财，父母欲之，先祖歆之，乡人荣之，又将天下万世荣之，何苦而不学？吾实不知其谓矣。况富贵有命、得失有数，今欲强其命之所不与，攘其数之所不有，不有人过，必有天刑，亦可惧哉！诸子侄其戒之勉之！